来源:《诗刊》年2月号上半月刊“方阵”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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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渊湖
一个奇特的名字
在桃花源古镇,山山水水
似乎都扯得上故去的陶渊明
我们环湖漫步
辨认开败的水葱、菖蒲和梭鱼草
但春天早已洗手不干
我希望你记得这一个*昏
远山如黛,细雨空蒙,短暂而惊惧的人生
像一只蝉蜕悬挂在树上
那惊扰我们的野鸭,数来数去
也仅两只:有一只飞过头顶,有一只是水中倒影
雨中谒屈子祠
我们来的时候
大雨倾盆,汨罗江像一条旱地龙
似乎要拔地而起
随我们飞身上山。屈子祠的屋檐
收留我们像一窝燕子
不沾湿一片羽毛
说来也怪!我们下山的时候
大雨戛然而止。莫非古今写诗的
真有那么点心有灵犀?那一尊天问的雕塑
仍摆出一副挺身而出的姿态
似乎他一个人的大氅
足以替我们抵挡漫天雨水,并顺手摁灭脚下的惊雷
等个人来
仅此四个字
刻在梅山寺的粉墙上
真叫人费思量。几枝寒梅做顾盼状
更让人心头一动
问一声佛,又问一声自己,真是妙极了
但若借与我,刻到墓碑上
更有说不尽的意味
这些无用的诗篇,终将被人遗忘
但我仍执拗地等个人来
无论千山万水,隔世的时光流转
总有个人,用崭新的语言,复述这星辰与露水的光辉
守夜人
很奇特的现象
靠近我书房的三五棵修竹
以及根部的几丛兰草
比屋外的那些同伴长得格外茂盛
也许是承蒙了光合作用吧
我通宵达旦的写作
案前的灯光,也给它们输送了额外的营养
春日登太浮山
天气特别好的时候
在太浮山,能清晰地眺望
常德市像一个棋盘
纵横交错,正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而石门、桃源突出在群山间
小得像整齐的积木;澧县、津市和临澧
却因为澧水交叉着平原
而生动许多
被春风熏得半醉的我们
每指一个地方,就说出有何人相熟,或相知
于是我们尽目力所及
辨认那人生活的位置,即使他早已离开人世
农耕博物馆
久置不用,犁铧与锄头
与其说是生锈
还不如说是生气了
木制的水车缺了几块
蓑衣与斗笠积满了尘埃
每一样,都是我少年时用过的农具
短短几十年,耕田的水牛
连同开秧门的欢笑、倒退着插秧的农妇
消失了
——突突来往的机械终结了原始的农业
但不要以为我老了
就扛不动一张犁。老牛尚有力气耕地
我尚能持一把镰刀,齐刷刷,挥向顽固的杂草
酷暑
观察过一只小鸟洗澡
在浏阳河,一处隐蔽的芦苇丛
用短短的喙吸水,用爪挠遍全身。当那酷热的午后
小河也翻卷起细鳞般的浪花
让风,给自己降温
——让每一只爱惜羽毛的小鸟,免于中暑、眩晕
茶马古道
盛产小麦与高粱的地方
随便挑几担河水
酿出的酒都充溢着酱香
那是我的故乡,崇山峻岭中
春天却是清香型的
油菜花田里
追逐的小狗,到傍晚,被狐狸赶回我脚旁
一切都生气勃勃,却又晕晕乎乎地
像屋檐下那几盏白炽灯,雪亮、悲伤——
我们摆开桌椅,把酒杯斟满
等那些埋葬我叔父的人下山:新坟筑好,山河无恙
雪山
有时候我感到异常孤独
犹如今年初夏
在西南边陲
独自探访一座少数民族的庭院
你听得懂牛羊的热情
石榴树正吐露火红的喜悦
溪水闪亮,从雪山倾泻而来
在脚下汇成清泉。客人们说着全新的语言
既不悦耳也不粗糙
笑容堆积,在厚厚的嘴唇上,蘑菇一样绽放
而他们视为珍馐的松茸与鸡枞
在你味同嚼蜡。喝完了酥油茶,你悄然走出木屋
这时,孤独如雪山,裹挟着无边月色,朝头顶压了过来
我家的秋天
小镇上最勤快的人
我的父亲,天色微亮,便窸窸窣窣起床
去菜园子里摘菜
剁碎,拌饲料,喂鸡,捡蛋
秋天正适合补充营养
这十多年来
经他喂养的鸡有上千只了,我吃过的鸡蛋
也数不清了
这么多年,返城时
他总要抓取一只活鸡
宰杀,去毛,干干净净地
给我捎上
有一个早晨,我窥见他
迟疑着无法下手
一身黑衣黑帽,在鸡群中,像老雕,厌倦了杀戮
春风小镇
燕子回去时,我也回去了
燕子带去了春天
我却一身沉疴:更严重的是
眩晕症时常袭扰
可能是小脑萎缩,稳不住重心
也可能是家族的遗传病例
患阿兹海默症的祖父
就迷失在熟悉的街巷,连籍贯也说不上来
但我已打算定居
租两间店铺,给乳燕
提供筑巢的屋檐;用余生效仿那位邻居
——
胡子花白的赤脚医生
医好自己的癫痫后,开一家诊所,专治世上顽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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