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脑萎缩专科治疗医院

首页 » 常识 » 预防 » 你是那颗星曾子芙
TUhjnbcbe - 2021/1/3 3:33:00

门前挂着的冰凌是冬天写给我们的一句句诗句,所以我们要堆雪人来回馈给她;路边枯槁的树桩打磨打磨就是一只可爱的鸽子,扑腾扑腾飞上天空;经过农田的时候手握着鲜花,那么在暗处的蛇就不会来咬我;汽修店门口泼出来淅淅沥沥的汽油的痕迹,从不同角度观看就是不同动物的轮廓,正面看是一只熊,往左边走两步看又是一只兔子;抽屉里的颜料可以全部拿出来挤在调色盘里,随便怎么糊弄怎么调,你总是能说出这是什么的颜色,因为世界本来就有很多颜色。

是的,你总是什么都知道。

小时候你为了防止我到处乱跑遇到危险,给我讲了诸多现在来看就是童年阴影的血腥暴力的故事,什么老花盆、老背背、老嘎鸡、红树林……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躲在被窝里,总觉得不太安稳。长大以后的我严重怀疑你一定是看了余华的小说才编出那么多充斥了暴力美学的童年阴影小故事。

你总是能瞎编出很多故事来糊弄我。

能讲出那么多黑暗的吓小孩故事的你却又像个小孩一样,喜爱吃甜食,最喜爱的酥心糖,其次是黑芝麻汤圆。作为一个云南人,却一点辣都不能沾,真是奇怪。

你喜欢画画,雕根雕,做手工。放在现在来说就是个手工大触。还不是一般的那种大触,画画写东西手工样样精通,就差cosplay了。

一开始是从凤凰山后面捡来的一个啥,你捡回来,在房间里敲敲打打地,就变成了新的东西。后来发展成家里面谁外出看到个什么树根一样的东西,都要抱回来给你看看,看能不能发掘它的艺术价值,让你哭笑不得。

虽然非常不愿意承认,但你的确是那种会“观察小区垃圾桶”的老人;楼下的垃圾桶里边上,如果有谁放个什么不需要的大件的旧家具,你总是要凑过去看一看,能补救的话就搬回来修修补补,又是一个新物件。我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你捡回来一把坏了的红棉吉他,拿回来把它修好,瞬间让它的价值翻了好几倍。

现在再看到这些东西,就像一阵风吹过,“呼啦啦”地把记忆都吹散开了。然后悲伤又莫名其妙地从背后偷袭过来。

我上小学的时候你每天都会站在校园里的老槐树下的树荫下,背着你破旧的棕色背包,背着双手等我放学,接到我以后坐两块钱一趟的三轮车回家。高三的时候我坐公交车回家,有一天半路突然下起了大雨,我在车上琢磨着一会儿要不要把校服脱下来顶着跑回家,等到站一跳下车就看见你打着伞在站台边等我,像小学时候那样,背着手,背着那个破旧的棕色背包。

你退休以后每天出去散步,小区里总是有只小黑狗跟着你,走几步还会停下来等你。后来小狗被保安抓走不知道是卖了还是吃了,你散步时的小黑影也不见了踪影。

你一定很难受吧。

我上大学回来的第一个寒假,我坐了一天飞机把行李箱往家里一扔就跑去你家跟你说我第一学期的见闻,晚上你非要送我回家,我说就一个小区送啥送啊,你却已经很迅速地换好了鞋。我和你边溜达着回家边看着天。

云南的一月,冬日的夜晚,那时夜空澄亮如镜,星子稀稀落落。头顶有泼墨的黑,有星点的光,奇妙地融成一片厚重静谧,仿佛沉落湖底的金砂闪着炫目的微光。

你说:“星星真好啊。”

我上大学的第二年,你突然就生病了,突然的老去。小脑萎缩一点点地剥夺了你的行动能力,先是不能握住画笔画画,然后是走路不稳,在家里都会跌倒,跌得伤痕累累,最后连基本的吃饭喝水都没办法自己做。

不能自如活动的你开始烦躁、不耐烦、脾气越来越差,也越来越难捉摸。你常常白天开着电视打瞌睡,晚上却要精神地爬起来去门外站着,站又站不稳,跌倒在门口。你好像对生活失去了乐趣,变得悲观起来。每次我去你家你都要和我说:“我可能活不过今年了。”

一开始听你这样说我就会背过去抹眼泪,后来你总是这样说了一年又一年,很多次以后,只要你一开这个话头我打断你的话就跟你扯:“外公啊,可是小时候你跟我讲的算命算得很准的陈瞎子帮你算命说你会活到86岁的啊!”

你想了想,也对。就不再提。然而等下一次我去你家你又要跟我说你活不过今年了。

小脑萎缩而不能行动的你整日枯坐在客厅沙发上,一坐就是一整天,虽然你不经常动,但还是要防止有时候你忽然站起来摔倒,所以家里必须有人看着你。早晨外婆出去买菜,如果我在家的话我就抱着电脑跑过来陪你,有一次我坐在你旁边放北野武唱的《浅草キッド》,一个声音含糊又沙哑的大叔用日语怀念着他和老友间的友谊,唱得上气不接下气:“夢は棄てたと,言わないで,他にあてなき,2人なのに。”

你在旁边听着,含糊地说:“这首歌叫什么,还好听。”说完就伸展了一下四肢,随着音乐摇头晃脑起来,样子和我小时候你带着我在你房间听收音机时候一样。

我知道你大概是真的糊涂了。我预感到艰难的时刻要来临了,你的病将会长久地折磨着你,老去是无法挽回的事情,你还是每天意兴阑珊地吃着药,企图让自己衰老得慢一些,就像是要维持一种平静,没人知道这样的假象还能维持多久,忍耐和等待是眼下唯一能做的事情。

你去世的前20天,一年多没回家的我,趁着十一假期短暂地回家了几天,一回家我妈就叫我去你家把窗帘换下来洗了。这时候你的病已经很严重了,已经完全动不了了,甚至连话也说不清楚。我站在梯子上,你躺在床上,抬着头安静地看着我端着梯子爬上爬下。

我抱着拆下来的窗帘灰头土脸地把窗帘往洗衣机里塞的时候,外婆站在旁边跟我说:“别看你公公现在不太能动了,但是你在上面拆窗帘,他那眼珠子一直跟着你的,他脑子清醒着呢。”

我含糊地说着嗯嗯嗯是是是,一边研究着外婆家的滚筒洗衣机。甩干键怎么找不着了……

一个星期以后,我又回到了学校。临走前去你家把晾干的窗帘又挂了回去。

爸爸打电话给我跟我说你去世的时候,我刚从图书馆出来带着晚饭回到宿舍撑起了ipad看《康熙来了》,那一期正好在缅怀那些曾经上过这个节目,现在已经去世了的人们。只隐约记得蔡康永好像在说:“我们不需要强颜欢笑,世界上本来就有开心和悲伤的事情,可是我们会开朗地面对这些不管是悲欢离合还是生离死别……”

就是在这个时间点,我得知你去世了,下一刻想到的是,之前那个什么瞎子给你算命明明说你会活到86岁的,他骗人!

挂了电话以后马上订了机票第二天坐飞机回到家,从机场出来就直接去了殡仪馆,我跪下来为你上香,给你烧纸。弟弟从人群中跑出来远远地看着我,犹疑而不敢靠近,像一只警觉的小动物。我站起来,他跑过来抱着我的手,头埋在我的肩膀后面,他什么都没说,我感觉到我的外套被一点点打湿。没事的,姐姐来了。

吊唁的那几天,我学会了独自开车从殡仪馆的山上穿梭,一开始很害怕,后来就熟练了。有一次去接弟弟放学,上山的时候忽然听见副驾那边的车门传来“刺啦——”的一声,我背后一凉,以为那边的车门被刮到了,弟弟下车去看,竟然没事。一溜烟跳回车上:“姐!快跑!万一刮到的是别家的呢?快跑!”

我觉得我开车肯定继承了部分你的基因,毕竟五十多年前,你当兵的时候就是部队少有的几个司机。

把你的骨灰盒放下墓地的一瞬间,突然就开始落雨,零星的几滴雨水,等把土盖上以后,就不下了,阳光明媚。就像是一朵带着泪水的云,轻轻地从我们头上飘过。下葬的先生说这是好兆头,代表着各位今后都会风调雨顺。

下午两点多,我们从墓地的山上下来,我,爸爸,妈妈,舅舅,舅妈和弟弟在山下的生香饭店吃了饭,红豆酸菜汤,小炒牛肉,炸土豆片,荞米线……风卷残云,十分钟解决。

舅舅放下筷子,靠在椅子上,说:“这时候才真的感觉到累了啊。”

你的葬礼结束后的隔天,我坐飞机回到学校,又过了两个星期,我结束实习,安安分分地待在学校写论文,突然之间生活里的大部分时间被抽空,每天都在做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重复的事情。一个星期以后,和我爸视频,他说:“今天把所有你外公去世时候来帮忙的亲戚们都请来吃饭,感谢他们的帮助。嗯,喝了一点酒。”他在屏幕那边看着我,“所以今天过后,你外公的后事就算是全部结束了。从现在起,他就算是真的离开我们了。他以前最疼你,这件事必须要跟你交待一下……”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夜里睡不着我就爬起来随意刷着夜间直播,无意中进到一个夜间塔罗牌算命的直播间里,主播抽了三组牌,每组牌有一个号码,观众可以凭直觉选择一组,她随后会一组一组地把牌翻出来,分别讲解。

我不记得我选了哪一组,只记得主播把摞在一起的十张牌牌翻出来以后,拿起中间的权杖八反复研究了许久,说:“抽中这一组牌的朋友我能看到各位的生命力,并且最近一定有人想要告诉你们,他爱你。但我觉得这个牌表现出的不太像是有人将要向你表白之类的,我觉得更像是,更像是你失去的长辈想要告诉你的话。他应该是最近离开你的吧。”

这种状况说出来的确是有些莫名其妙,还有些不符合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但我信了,我相信他说的是真的的,一瞬间,如释重负。关掉手机,成功入睡。

后来我把那一期没看完的《康熙来了》看完,在一帧一帧地回放曾经的人们在《康熙来了》里留下的画面后,小S擦着眼泪说:“我觉得人走了,你不能刻意为了怕自己难过就故意避开,你应该要时时刻刻逼自己去想念他看他,这样他在天堂才会觉得我们没有忘记他。”

高晓松说的对啊,你就是那颗星星,我是你旁边的那一颗,你的星轨一直影响着我的星轨,我的整个星轨都与你有关;即使有一天这颗星星熄灭了,它变成了暗物质,它变成了看不见的东西,都依然永远地影响着它。你永远都影响着我,不管,你在哪里。

所以我会经常想起你的,并期待下次相见。

文/曾子芙

图/曾子芙

曾子芙

1
查看完整版本: 你是那颗星曾子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