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夕
下午坐着闲聊,隔壁四伯过来串门。
我问村里的老人都是怎么过日子的。在我想来,对于父母这辈的养老生活,实在没有一个“万全之策”。
“有些还种地,有些也不做什么了,种点菜,养几只鸡,像你们这样回来可以有的吃吃。”
四伯说堂哥很孝顺,一年有不少钱给到自己,足够花了,其他的“要求”是:整点地爱种点啥种点啥,别管收成,“哪怕种上又刨了重新来,有个事做就行。”
我问父亲是否也愿意这样。父亲摇摇头:“我才不种地,搞不来。”
父亲一辈子在外面混迹,南下北上,老来要他安于一亩三分地,显然难。无论哪个年代的人,年轻时倘若自在、挥霍惯了,又不能积累下资本产业,老来不免“两难”,若儿女不能依靠,则大多晚景惨淡。养儿防老,在父亲这辈,是不得已然而别无更好的“投资”。
“风险”当然也是有的,搞不好还得替“儿”操心。
“我本来多开心一个人,被小的这个这事……”
父亲叹了口气,说起弟弟来。而我除了深深的无力感,竟也不能说出安慰的话。
第二天一早,却听母亲说,父亲半夜起床竟晕倒了。大约高血压起床起得太猛——父亲一直有高血压。据母亲说这样的事去年已多次发生,如果身边没人,后果谁也不知道会多严重。
想起前年父亲检查出小脑萎缩医生说以后很可能患老年痴呆症,我心乱如麻。
终于,姐姐来了。几人坐在桌前商量父亲的“养老”。
我们让父亲先提想法。
父亲的意思是还出去跑,我们一年给五六千的本钱就可。
我们都觉不放心。姐姐尤其反对:这么大年纪别到处跑了,搞得流浪汉一样。
母亲在一旁“帮衬”:你们不知道,夏天住的那地方,跟个鸡笼似的,又闷又热,哪里能睡。
我问父亲出去住哪儿的。
话一出口,我才发现自己竟然从未关心过父亲的生活,除了知道他在外面,他住哪里,每天的开销、收入、伙食如何,一概不知。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里父亲每次电话都是要钱,后来终于“消停”了,而我竟也再没有主动给父亲打过电话。不知从几时起,父亲在我心里已成了“麻烦”的代名词。
我们又提议父亲搬去和弟弟住一起,这样有个照应。至于平日的生活可以就近找个工作。钱不在多少,有个事做。
父亲说这把年纪哪里还能找到事。
“有,门卫年纪都很大。”姐姐开始用手机搜索招聘信息,“有很多,工资一千五到两千。”
父亲不说话,只是摇头。
我说要么这样吧,你找个轻松的,就说给你开一半工资就好,另外一半我来,你要不做了,两份工资都没。
大家都笑了:“这个办法好。”
我问父亲如何。
父亲摇头:“干不了,我这一辈子就不爱受人管,就图个自由自在。”
一直以为自己与父亲很不同,那一刻却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身上有着父亲鲜明的个性印记,爱自由,不服管束,贪玩,好奇,喜欢美的事物,这些,或许都以基因的方式刻在了我的身体里。
心中也第一次觉得父亲变得亲切起来。
最后商量下来,父亲答应在家里不出去了,每个月水电煤气费降压药姐姐承担,我每月给元补贴。数目是父亲说的,出乎我的意料,大约他也已认清了“现实”:他这个从小让他骄傲的“成绩优秀”的女儿在外不过是个穷打工的,终究是不能“光耀门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