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脑萎缩专科治疗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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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3/6/16 21:1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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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理工学院简陋的老职工宿舍里,住着一位年过八旬的老人。因年岁渐长的缘故,他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我恰好就住在他的楼上,每每孩子们来理工玩,我都会嘱咐孩子们别太吵闹,生怕影响到楼下的老人家。毕竟人到了一定的年岁,都不喜欢喧嚣,更何况是他这样一位容易在夜间醒来的老人。

我猜想他可能是患了小脑萎缩症。

几乎每天深夜,我都会从他的呼唤声中惊醒。

“儿啊,天亮了吗?”

“还没有了呢,您接着睡。”

“儿啊,我还在吗?”

“在的,在的。”

这是我搬到理工教师宿舍后,夜里听到最多的声音。对话父子的口音带着凝重的北方气息。我想象老爷子应该是北方人,年轻时来到五八五所工作,此后便在这儿扎根定居了。我又猜想他行动不便,否则怎会在深夜里每隔两三个小时醒来,一遍又一遍地问儿子:“天亮了吗”、“我还在吗”。

这几天,老爷子在夜里呼唤的次数越发频繁。想来是因为冬夜漫漫,他平日里躺在床上无法动弹,这样的季节又让他的平躺多了一份难耐。然而,夜里周而复始的几个字:天亮了吗、我还在吗?仿佛又让他对生命的离去多了几分恐慌与惆怅。我想,他的生命应该是步入了倒计时吧。生命的停与留,于他而言,只是一刹那的事情。

“天亮了吗?我还在吗?”应是老爷子对生命的强烈渴望与向往。他常年停留在楼下的屋子,我们从未谋面,但从他每夜的呼喊中,我又把他在脑中进行了这样的定格:东北人,个头儿1米75左右,小脑萎缩,双脚动弹不得,佩戴着北方老大爷们都喜欢的一顶鸭舌帽……但现实中,或许又恰恰同我想象的相反。于是我的脑中又呈现出另外一个场景来:他常年躺在床上,穿着一件破旧的衣服,无法行动,在等待着生命的最后一刻,内心却渴望着生的奇迹……

我们家的老爷子今年也八十五岁了,是我们村仅有的几位上了80岁的老人之一。掐指一算,他已经赋闲在家25年了。在25年前的60岁生日宴席上,他当着众亲朋的面宣布从此不再劳作,家里一切大小事务都交由我父亲打点。但事实上,他又严格地操控着家里的一切。平日里,他俨然成为了一位幕后的家庭领导,常常会指令性地要求奶奶做事,又会安排父亲耕作事宜。

我家老爷子是一位非常传统的大男子,他不做饭,一生只会下面条。记得那年,祖母患了严重的骨质增生,医院住院治疗。老爷子一个人在家,一日三餐,几乎全是下面条。偶尔吃上一顿饭菜,也是热情邻居邀请他去家里吃的。那段日子,我曾给他打过一次电话,他告诉我自己已经吃了一个月的面条,希望奶奶能早些回家。老爷子虽然没有直接说要奶奶回家做饭,但他的言外之意不得而知。我心想奶奶都伺候了你一辈子,到了生病住院的时候,你还挂牵着奶奶回家给你做饭。我心里埋怨极了,也从那时起,我告诉自己,以后结婚对象,一定是一个自理能力很强的人。

在医院治疗的一个月里,奶奶心里总惦记着爷爷,总担心爷爷没有饭吃,天天都嚷着要出院回家。每当这时候,我都会问奶奶,您都这么光景了,怎么还想着照顾他呢?这时奶奶就会语重心长地告诉我,其实爷爷是担心她的,只是表达的方式不一样而已。

奶奶告诉我,早些年家里的重活粗活基本都被爷爷一个人承包了。爷爷30多岁的时候,每天都要来回奔波60里。在那条狭窄泥泞的虹桥路上,爷爷的肩上总是横担着一根宽而粗实的扁担,扁担的两端挂着从炭厂买回的沉甸甸的煤炭。这些煤炭都是要卖给我们当地农家的。后来,见生产队坝上那一块块稻田无人耕种,爷爷又开始谋划着养两条牛来耕地。一条用来耕地,一条专门用来产牛宝宝,再把牛宝宝卖出去。这样一来,家庭收入便得到了扩充。

爷爷几乎每天早上4点过就要出门耕田,九点过才回家。在寒冷的冬季,乡下人要事先把田耕好,待次年开春后直接播种。遇到大雾天气,爷爷都会右肩扛犁耙走在前面,左手牵着牛绳,迎着升腾的雾气迈向坝上的稻田。

乡下耕地是一件卖命的体力活,虽然勤劳的牛儿在前面一步步地拉着犁耙,但爷爷也必须跟在后面毫不松劲地握住犁耙,防止犁耙跑偏方向。有时候牛儿偷懒,爷爷就会用竹绳鞭打牛儿的屁股,嘴边还不停地发出快走快走的吆喝声。

爷爷是家里的主心骨,但常年累月的辛劳,导致他不到50岁就患了严重的肺结核。奶奶担心爷爷的身体,便也事事顺着爷爷。久而久之,爷爷在生活上养成了对奶奶绝对的依赖。其实奶奶也依赖着爷爷的,只要能够看见爷爷安在,听见爷爷的声音,奶奶这辈子哪怕忙碌一点,辛苦一点,也不觉得累。奶奶出院回到家,曾一度爷爷每晚坚持起来两次,看奶奶有无盖好被子,生怕身边这个陪伴了大半辈子的人出事。

爷爷口头上说不会做饭,行动上也没为家人做过饭,但他拿起菜刀切萝卜丝的技术却是一流的。小时候,我最爱吃爷爷切的萝卜丝,每次见他切萝卜丝时,都要先磨刀,直到刀刃散发出熠熠的光亮,他才会把刀洗干净切萝卜丝。一根长条形的萝卜、一把锋利的菜刀、一张厚重的菜板。当三者通过爷爷加速度的手力,形成最急促的碰撞后,一盘晶莹剔透的萝卜丝呈现在了我们的眼前。直至今天,我仍然感叹着爷爷切萝卜丝的刀法。如果硬要我用一句比喻来形容老爷子的刀法,那就是电影《食神》中,周星期挥刀切菜的速度。只是周星驰的手法是镜头特效,而爷爷的刀法实实在在的迅捷!

爷爷究竟会不会做饭?每当我问及奶奶时,奶奶总是呵呵一笑。爷爷有这样一段经历。爷爷的父亲——我的曾祖父,在爷爷十岁的时候就离世了。我的曾祖母带着爷爷和那时已经成年的大爷爷一起生活。大爷爷是国民革命*队伍出身,退伍后务农在家,对幼小的弟弟要求也很严格。在成年之前,爷爷几乎把所有的家务活、农活都做娴熟了。直到成家的时候,爷爷才独自带着曾祖母和我的奶奶另选了一个块地,搭建了一处茅屋。这时,爷爷才兴起了一家门户。从这个经历推断,爷爷还是能够做饭的,至少在成家以前。

楼下素味平生的老爷子同我们家的老爷子都是脾气倔强的人。有时候,楼下老爷子问“天亮了没”,只要他的儿子睡着了没及时回复,他就会说儿子连续不断地唠叨儿子,说儿子是故意的。每每听到这样的话,我真想回复他一句,大爷,天还没亮呢,你接着睡,天亮了你屋头的人会叫你的。但这种话,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是难以在半夜时喊出口的。我只能静静地在楼上,聆听他沉重而又无奈的呼唤,直到我进入下一轮的梦乡。

而我家的老爷子,也因生活小事,常常和我的奶奶争论不休。有好多次,他们都闹到了撕开嗓门吵得天翻地覆的地步,邻居见状纷纷来劝。当邻居规劝不下来的时候,爷爷便以绝食的方式,逼奶奶退却心中怒吼的烈焰。见爷爷绝食了,奶奶没辙,只好主动道歉和好。

年我结婚离开家乡,爷爷便患上了轻微的老年痴呆。后来日渐严重。每见我一次,便做一次告别,每次都同样的话语。“红么儿(“么儿”是家乡话,对孙子辈的爱称),你这次离家后,下次回来可能就见不到我了,如果我走了,你要好好上班,以工作为重,不要牵挂着我,不要请假回来”。在最近两年的告别仪式中,他的眼泪也越发多起来。每次回去,他都主动把自己积累了一段时间的钱塞给我,说是要把所有的钱都留给我。每每看见他眼里的泪花,我都心都深深地疼着。

生命的规律,让人不得不走

向一个空空的结局。无论是楼下的老爷子,还是我家的老爷子,他们都认识到了自己所处的生命阶段,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然步入了最后的时光。他们都认识到生命源于自然、终于自然、遵从自然,但他们仍旧依依不舍。不是对生命的不舍,而是对身边人的不舍,对身边情谊的不舍。

于是乎,楼下老爷子,夜里每隔两小时就问一下他的家人:天亮了吗?其实这短短的一句问,不是他真正的疑问,而是他对生命的期待。而我家老爷子呢,每次我回家,便用他独特的告别仪式,对我进行惦记和依恋。他的所谓不会做饭,其实也仅仅是对奶奶的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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